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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晚|联芳词|22:00】缺氧

上一棒:@o0O 


正文:


1、

一马平川的原野上,草地在春天到来的脚步中悄然变绿,宽阔的柏油马路如同一条银河横贯在这一片绿中。整个天地都是寂静的,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偶尔一辆车从国道上呼啸而过,频率随着距离变化,听在耳中如同带着节奏的嘶吼。

马启越靠在铁门上,丝毫不介意他上万块的防风外套被铁锈弄脏,也不在意眼前的绿色草地,以及紧紧压在上方的湛蓝的天,雪白的云。只一味地低着头摆弄手机。

铁门后是一个巨大的院子,停着近百辆车,反正西藏地广人稀,租车生意在这里好的出奇,组车场地皮不要钱似的往外扩。

他等的有些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张晚意远远的站在屋子门口和老板交涉,他气恼的大声嚷道:“好了没有?”

张晚意显然是听见了,微微抬头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没有回应,依旧对着租车场的老板笑的温和有礼貌。

马启越愤愤的将马丁靴的鞋跟在泥土地上一下接一下的凿,凿出来一个不浅的小坑。张晚意才终于开着一辆皮卡沿着院子里的主路驶了出来。暗红色的皮卡车,驾驶室挤挤挨挨的两排座位,后面的无顶车箱装着一个可伸缩的防雨帆布,又被一只铁箱子占了四分之一的空间。许是钉的不够结实,又或者是年久失修,车子行进起来便会发出不容忽视的咔哒声。

“你挑半天就挑了个这?”马启越嗤之以鼻。

车子在身边停下,张晚意一条胳膊搭在窗户上,扭头看他:“怎么了,不好吗?四驱轻便油耗小,还附带一套户外用品。”

“这车撑死不超过40万。”

“小朋友,别总钱钱钱的,你才多大,知道40万意味着什么?”张晚意白了他一眼,“你以为40万是个小钱?”

“也就我几个月的零花钱。”

“闭嘴吧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是急着走?搬东西。”

“我搬?”

马启越看了看堆在脚边的行李,他妈明明是促成这趟旅行的始作俑者,临出门前却假惺惺的担心这担心那,给他塞了满满当当好几大箱家当,拿出了当天就要让马启越扫地出门的架势。张晚意东西不多,只有一箱,但箱子巨大,少说也得有50斤。

“那不然呢?”

“为什么是我搬,谁爱搬谁……唉唉唉!”

马启越刚话音未落,张晚意这货竟然直接把窗户升了上去,车门也被锁了,他曾经装腔作势和蔼可亲的家庭教师奸计得逞,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椅背上,悠然自得的任由马启越的怒吼经过车门隔音后淹没在轻快柔和的蓝调中。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一个人足够弱小,愤怒也会显得可爱。

马启越经历了假装自己走,假装拖着箱子自己走,对着车门拳打脚踢,最后发现张晚意都无动于衷后,终于认命的拉开车斗的尾门,用他刚成年一个月的瘦弱(划掉)的胳膊腿扯着行李往车上摔。

张晚意还不忘抽空将窗户开一条缝对着他喊话:“轻点,那个箱子里是你的游戏机。”

于是马启越真的轻了点,甚至搬完之后盘腿坐在车斗里开箱子,试图翻找出来他的游戏机。

车子终于启动了,风被前方的驾驶舱隔开,在身边呼啸而过,马启越的帽子在他探头的一瞬间飞出去几百米开外,他丝毫不在乎,一个劲愤怒的砸后车窗,张晚意在开车的间隙抽空回头看他,扯开一个蔫坏的笑。

哪有什么游戏机,他妈妈怎么可能给他带着游戏机!

“张晚意,你给我等着!”



2、

为了适应高海拔的稀薄氧气,他们已经在拉萨呆了三天,三天里马启越一直拉着一张臭脸,和张晚意的交谈仅限于“哼”、“切”和“别管我”。

于是张晚意真的不管他的意见,自顾自去前台退了房,扯着马启越打车到了租车场。

布达拉宫的庄重肃穆都没能抵消掉马启越对这趟旅行的厌恶。

也实在怪不得他,毕竟高中年级的少年,突然间被老妈无可反驳的扔给计划出行的家庭教师,从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突然带到了凛冽肃穆的高山雪原,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

张晚意是马启越高中时代众多家庭教师中的一个,因为恰好是马启越最讨厌的一个,反而颇受父母青睐,成了最为长期的一个。

上课时从来没得到过好脸色,张晚意也从来不急不恼,一边讲课一边用尽了孙子兵法激的马启越成绩突飞猛进。

母亲乐的恨不得认张晚意当亲儿子,以为自家的叛逆少年终于浪子回头,得以将心放回肚子里的时候,马启越突然宣布:“这学我不上了。”

他给出的解释是:“你们不就是想让我成绩提高?我做到了,够高了吧。”

“然后呢?”

“然后这学我就不上了。”

张晚意总算明白了,这是马启越的报复,对他父母,也是对张晚意的。

听话,学习,每天准时到学校报道,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自以为看见希望的时候来一记重锤。

马启越已经有三天没去学校,张晚意才在一周两次的补课中知道这件事。那一瞬间张晚意确实感觉到了巨大的疲惫,他看着马启越残忍而得意的笑容,瘫坐在椅子上,原木的椅背硌着脊椎,他沉默很久才缓慢开口:“好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起身要走。

马启越惊诧于他的决绝,下意识起身,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完好的保持了自己的体面,马启越没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丝毫异常。少年只觉得不值,因为自己孤注一掷的报复,张晚意看起来毫不在意。

母亲最后的希望破灭,拉着张晚意在客厅的沙发上苦苦哀求,他们家是有钱,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学无术最后酿成大祸的事情他们看的太多了,学习好不好从来不是他们关心的,可马启越现在的表现,以报复父母为乐的模样,明晃晃的就要走向纨绔子弟的行列。

“张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刚好毕业论文通过了。在参加答辩之前有一个月的空期。既然小越他也不需要补课了……我打算去旅行。”

“去哪?”

“西藏吧。”

母亲嘴巴微张,眼皮迅速的眨动几下,脑子里飞快的旋转,然后她一把握住张晚意的手:“张老师,您带着小越一起,旅行的费用都由我们来付!”


最后马启越被成功打包,和张晚意塞进同一列绿皮火车里,叮叮当当的在车上晃了40个小时,终于踏上了拉萨火车站的地面。

至于为什么是绿皮火车,马启越质疑他是不是把头等舱机票钱吃了回扣了。张晚意则不咸不淡的表示火车缓慢攀爬的过程可以有效防止高原反应。以及他虽然答应了带着马启越这个拖油瓶,但是坚持AA,他的母亲也答应下来了。所以别指望在西藏也能仗着有钱为所欲为,因为他们旅游的钱统一由张晚意垫付,回去分摊报销。



3、

途中停下加油的时候,在车斗里折腾了一路的马启越终于悻悻的拉开副驾的门,一言不发的坐了进来。

这一段路走了近一个小时,虽说春天到了,可高原上的风刮起来还跟刀子似的,马启越精心修饰过的发型被吹成了鸡窝,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

他揉着眼睛坐下,开始闭目养神,直到油箱灌满,玻璃被敲响,马启越不解的睁眼,副驾驶的车窗被张晚意摇下,示意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小票。

忘了说了,他还得负责记账,以防旅行期间被张晚意“吃了回扣”。

一句用来挑衅的戏言被张晚意原封不动的甩回脸上,马启越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马启越在后面和大风搏斗一个小时,困得很,一言不发的接过小票塞进随身背的双肩包里,然后抱起胳膊继续闭眼睡觉。

车窗被摇上时,电动马达发出细微的嗡鸣,原本扑在脸上的风渐渐被隔绝在窗外,车厢内突然间变的安静又温暖。躁郁了一整天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太阳穴里跃动的血管也得以平复,马启越任由自己陷入棉花一般轻柔的睡意中,张晚意的气息却突然近了。

对方几乎将整个上身贴了过来,带着一股暖意和独属于张晚意的味道,很浅很柔和,马启越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但他可能是太困了,竟提不起厌恶来。

他假装自己已经睡着,耳边传来的是安全带被拉出卡槽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安全带不松不紧的环在了身前。

张晚意终于坐了回去,马启越松了口气。

车子却半天没有启动,张晚意似乎在找什么,后排座位上的书包被他拎过来,悉悉索索的翻找。

是一顶帽子。

鸡窝般的头发被塞进帽子里时,马启越心想,还是毛线的,他最讨厌的类型。不愧是张晚意的帽子。

可他只是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别烦我。”便转向窗外缩成了一团,那帽子便安安稳稳的呆在了他的脑袋上,带着一丝极浅的张晚意的味道,将他被风吹冷的脑袋暖的热乎乎的。少年就在这股暖意中随着车辆的颠簸悄然睡去。

不知道车子要开去哪里,他不关心,张晚意也不在乎他的意见。


一个多小时后,马启越总算睡饱,窗外依旧是美的随手拍一帧就能做电脑壁纸的风景,远处有成片的风马旗,鲜艳的红黄蓝白在海蓝色的天空背景中甚是惹眼,西藏的一切都是饱和度极高的色彩,仿佛造物主慷慨的将颜料全都泼到了这片高原上。马启越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已经下午一点了。

“我饿了。”

“包里有饼干。”

“中午你就让我吃饼干?”

张晚意伸手在导航屏幕上划了一下:“乖,还有10分钟,等下吃烤肉。”

马启越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乖震得脊背发毛,天灵盖都要飞天了。张晚意在做他的家庭教师的时候是温和而严厉的,得知他不打算继续读书后,就换做了一副爱答不理的混不吝模样,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们认识的这近三年的时光里,马启越从来没听到他嘴里说出过“乖”这个字。

张晚意从余光里看见他一副呆滞的模样,捂着嘴角轻笑了一声。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马启越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撇着嘴清清嗓子,一把将脑袋上的帽子扒下来,一副才意识到他戴了帽子的模样:“这什么,好丑!”

张晚意也不戳穿,静静地看他表演。

皮卡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平稳飞驰着,随后拐进一条岔路,路面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不平整,马启越抽空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看了下窗外,路面有个很缓的向下的坡度,柏油马路换成了碎石子路,路两侧的草也密集起来。

幸好皮卡车的减震系统不错,否则两个人都得把早饭给颠出来。在碎石子路上又开了几分钟,一片河滩出现在路旁。张晚意将车开下石子路,在一块平坦的地方停了车。

他连续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手脚都酸了。终于停下,长出了一口气:“今晚就住这了。”

“住这?!!”

马启越四下张望:“烤肉呢?酒店呢?床呢?!!”

什么也没有,这里只有浅浅的河滩,和河边的花花草草。河水在乱石中涓涓淌过,大概只有十几厘米深,河床底的苔藓清晰可见。

“后面呢。”张晚意说,“下车。”

张晚意说的后面是皮卡车的车斗。

马启越气呼呼的找了块石头远远坐下:“这里怎么能住人?张晚意你也太离谱了,为了省钱你都丧心病狂了!”

张晚意踮着脚从铁箱子里拿出烧烤架,高度有些高,他拿的很是吃力,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爬上爬下的拿东西,只想尽快把肉烤上,堵上旁边那位小祖宗的嘴。

炭火燃的很迅猛,火舌燎过肉串上的烤肉料时,马启越终于屈服于自己饥肠辘辘的胃,凑到旁边的户外椅上等肉吃。张晚意见他过来,反而将帽檐往下一拉,遮住大半张脸,然后靠在椅背上不动了。

“交给你了。”

“啊?”马启越看着被大火烤的滋滋作响的肉串,鼻翼间充盈着烤肉的香味,而张晚意就真的甩手不干了,“可是我不会啊?”

“签子看见了吗?烤糊之前翻一下。”

肉和菜是已经穿好的,调料是提前腌制好的,木炭是砍碎了的,马启越很快就上手了,扔掉两串焦黑的肉后,他终于烤出了第一批完美的烤串。

拿在手上意图炫耀,回头却看到张晚意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一处阴影底下,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张晚意。”

他喊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对方依旧睡得安稳,胸口的起伏都十分微弱,马启越突然想到,原来张晚意也是会累的。

在他的世界里,张晚意一出场就是清醒而冷静的大人模样,连续几小时授课的困倦也被他很好的掩藏,他从来没见过张晚意休息的模样。

反而是他,开心的,失落的,冷漠的,暴躁的,清醒的,疲倦的,所有的模样都给张晚意看了一个遍。

想想多不体面。

可在他刚刚成年的世界里,最不需要的就是体面。

他想要自由,想要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想要一个活着的目标。



4、

张晚意躺着的地方,刚好零星的遍布着几丛花,很干净的一种花,细弱的花茎高高托起碗状的花朵,菱形的花瓣十分规整的排成一圈,不拥挤,也不零散,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却隐约透露着藏族特有的规整与矜持。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刚好有一朵浅粉色的花遮挡在张晚意的脸颊,马启越屏着呼吸走过去,看那朵小花被风吹的轻轻晃动,而张晚意也被这柔和的风吹着发丝浮动。

那一瞬间,他才终于有了自己身在高原的实感,和张晚意一起。


西藏的傍晚降温很快,张晚意被冻醒,看见马启越正在远处和帐篷搏斗。战况十分急迫,他再不出手帮忙,那枚地钉就要被马启越踩断了。

马启越表示他之前用的帐篷都是随手一抖就能展开立起来的,这块破布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没见过。

张晚意表示一抖就能立起来的那叫公园帐篷,在高原上会被冻死,或者连人带帐篷一起被风吹走。

然后他亲切地向马启越展示了这个帐篷的优点。

“特意选的家庭帐篷,一室一厅。”张晚意说,“骨架结实,能抗六级大风。我费尽口舌才免费升级成这一款的。”

“你在租车场耗了那么久,就为了一顶帐篷?”

“对啊。”

“张晚意,抠死你算了!”

但豪华版帐篷确实颇为费事,两个人用了半个小时才在逐渐变强的风中搭好了帐篷。

“去车上把晚上要用的东西搬下来。”张晚意十分自然的指派任务。

马启越刚想发火,脑子里却浮现出张晚意睡在草地上的一幕,以及那朵摇曳的花。习惯性的抱怨被他吞回肚子里,换成了一句:“要搬什么?”

张晚意为这意料之外的爽快挑了挑眉。

“睡袋,防潮垫,灯,电源,食物,炉子,和水。还有其他你要用的,自己看着拿。”

少年一言不发的去了。身后响起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他回头,看见张晚意坐在户外椅上,在啃一块面包,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清澈的河水发呆,仿佛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而机械的吞咽着。

西藏地处另个时区,晚上八点半才开始天黑,户外灯挂在帐篷顶部,将这个狭小的空间照的晶莹透亮。

张晚意所谓的“客厅”和“卧室”,就是一个被一层布门隔开的两方小空间,唯一的不同是“卧室”位于两层帐篷内部,保暖性更佳,而“客厅”的“地板”就是毫无遮挡的草地。便携式卡式炉就被放在这里,蓝色火焰上的锅里烧着纯净水。

这里很多设备是租车的时候带的,还有不少是张晚意提前备好的,马启越不由得为他的准备完善而感到惊诧。

水烧开了,张晚意在保温杯里泡了袋冲剂,热水瞬间将中药的苦味烫出来,充盈在整个帐篷里。张晚意将保温杯轻轻摇晃,然后递了过来。

“给我的?”马启越皱眉,“我不喝。”

“你在车斗上吹风那么潇洒,高原上感冒发烧很麻烦,我没时间送你去医院。”

“我不会感冒,也不会发烧。”

“去年12月一场病烧到40度的人是谁?”

马启越翻了个白眼,他被张晚意握在手里的把柄也太多了吧!



5、

到了九点多,周围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将帐篷的外层刮的猎猎作响,四个地钉起了作用,他们的帐篷得以不动如山。

外面是凛冽的风,帐篷内却明亮温暖,由于张晚意中午直接睡了过去,烧烤食材没吃完,于是干脆拿来涮了火锅,铝锅里的红汤在卡式炉上咕嘟咕嘟的沸腾,马启越胃口极好的吃满了两个点。

他第一次发现这种荒郊野外的狭小帐篷,却有着惊人的令人心安的作用。

或许张晚意搭帐篷不只是为了省下一天的酒店钱。

张晚意吃饱喝足后竟然从包里拿出电脑,放在膝盖上看起了文献。

马启越大感不满,一口吞下一个牛肉丸后,摸出手机来看,这才发现他竟然这一个下午都没想起来玩手机,张晚意睡觉的时间他就在自己烤肉自己吃,吃饱后乖乖将火灭了,坐在草地上发了一阵子呆,感受到暮色的凉意,便从铁箱子里找出帐篷开始搭。

微信里有十几条朋友的消息,都是问他被狼叼走了没,他们又要去XX夜店蹦迪了。

马启越点开一张黑乎乎的照片,夜店里是熟悉的幽蓝色的光线,人影模糊的拥挤在舞池中央。马启越想到白天那明媚的海蓝色的天空,突然之间大感无趣,随手将手机扔到一旁。

可张晚意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只好自己找话聊:“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张晚意正在记笔记的手停在键盘上,抬头答道:“网上的帖子,这种不出名但好玩的地方有很多。”

“哦。”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户外椅相对两人都有些低矮,张晚意为了看电脑,规规矩矩的坐着,马启越则是将两条腿瘫着伸开,低头揪草地上的草尖玩。

突然,他看到帐篷的角落里有一丝不同于帐篷的灰蓝的颜色,他伸手将篷布拨开,一朵花高昂的立了进来。

就是下午的那种花。

“这个花叫什么名字?”他问。

张晚意扭头看看,刚刚被解救出来的花还在空中摇晃,柔弱又坚韧。

“格桑。”

“格桑?”马启越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熟悉,“我好像听说过,是藏族文化的象征植物,寓意着幸福吉祥的花。”他顿了顿,“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格桑花,长得这么……平凡。”

“承载着‘幸福’和‘美好’的格桑花,其实不过是一种野花,生长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便成了令人神往的高原之花。”张晚意靠坐在椅背上,娓娓道来。

平静温和的气质围绕在他周围,讲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气质像一位德高望重的禅师。

他好像无论在何地都有着完美融入的能力。马启越想,在做他的家庭教师时,他严厉而不近人情,放在任何一所学校都可以直接带毕业班的资深教师;在和他的父母聊天时,又成了一位谦逊的晚辈,随处可见的邻居男孩;可来到这高山学院上,他的气质便一点一点的沉淀下来,恍惚间竟好像自小在这座高原上长大,身着藏袍,专心供奉着他们心目中的雪山神。

对一个人的沦陷像是开始于被激发的好奇心,马启越亲耳听见了自己正在沦陷的声音。因为此时此刻,他对张晚意充满了好奇,恨不得立刻马上阅读完他的生平,他的家庭,他的人际关系,有过几个交往对象,陷入爱情时是什么模样。

直到晚上,他和张晚意肩并肩躺在各自的睡袋里,外面晚风呼啸,帐篷里安静温暖,张晚意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却觉得对方离自己很遥远。

“其实,我只是想找到一个目标,能让我想继续活着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好。每个人都有,偏偏就我找不到。”

“别急。”张晚意说,“你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找。家里找不到就出来找,这里找不到就去更高更远的地方找。世界那么大,你还那么小,总能找到的。”



6

第二天的目的地是纳木错。

高原上的时差让人起床困难,洗漱加收拾行装耗掉了他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出发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幸好高原上的十一点还不算太晚,他们能有六七个小时的时间去赶路。不过要想赶上看夕阳,怕是困难了。

路上经过一排低矮的平房,张晚意下车钻进去拎了一桶水和吃的回来,马启越站在门口怎么看都没明白张晚意怎么发现这是家商店的。

他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新买回来的食物,这次竟然有橘子,往日里十分普通平常的水果此时变得异常好吃,清甜的香气在车厢里蔓延开来,马启越不知不觉的哼起了不成调的歌,然后将一瓣剥好的橘子递到张晚意嘴边,张晚意一时分不清他是在捉弄自己还是真的转了性子。

在他发愣的片刻时间里,马启越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直到张晚意张嘴,将那瓣橘子咬进嘴里。

余光里马启越的脸颊到耳根都红透了。

再叛逆的少年脸皮都是薄的。

于是他贴心的什么也没问,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马启越的心脏于是转了另一种波动形式,悄然欢呼雀跃起来。


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赶到原定的地点,在刚刚能看到纳木措碧蓝的湖水时,狭窄的山路上一辆大车迎面而来,转弯处几乎不见减速,张晚意不敢用力换向,一边是陡峭的悬崖,一边是飞驰的货车,冷汗瞬间沁满额头,他紧紧抿着嘴唇,在有限的狭缝中极惊险的穿了过去。

然后才知道为什么那辆货车在山路拐弯处没有减速,原来是前方的路段有山石坍塌,足球大小的石头从坡上滚落,铺满了路面。

张晚意又是一个紧急刹车,车子的抱刹系统被瞬间启动,发出可怕的咯噔声,轮胎在地面上刺耳的摩擦着,才勉强在塌方路段前停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马启越回过神来的时候,张晚意已经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

这里已经有五千米的海拔,他这么喘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马启越啪的按开双闪,将张晚意的手指从方向盘上拽下来紧紧握住:“张晚意,你冷静一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们不得不在靠近湖边的地方安营扎寨。

张晚意出现了轻微的高反现象,嘴唇惨白的抱着双膝蜷坐在帐篷里吸氧。

马启越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小厨娘,每隔十分钟就要送进来他刚热好的食物。

“喝点汤。”

“吃点罐头。”

“我炒了个菜。”

???

“面条煮好了。”

“药。”

纳木措在帐篷门上挂成了一副优美的风景画,隔湖相望的高山,雪顶反射着澄黄的光,夕阳已经隐没在山的背面。

张晚意原本的计划是去纳木措湖边的游客区,安全,有供给保障,还有最好的夕阳观景视角。却因为他的一时仓皇搞砸了。

原本是应该他这个大人照顾好马启越的,现在却反过来是他在被照顾。

“对不起。”

他嗓音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见的脆弱。

“为什么?”马启越反问,“这里挺好的啊,而且我喜欢住帐篷,今天早上我就不想走,想再住一晚帐篷,现在实现了。”

马启越理所当然的进行着他的“真香”行为,却没能看到张晚意的脸色有所好转。

“是我安排的不妥当,差点连累你遇到危险。在西藏自驾游,看来以我的技术还不行。”如果真的因为他操作失当,害马启越出事,他简直不敢想象。

“你还不行?你今天那反应,帅呆了好吗?比我很多玩赛车的朋友开的都好。”

明明昨天还是很讨厌的人,今天却不想看到他责怪自己的模样,尤其是在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马启越叹了口气,张晚意也没再接话,帐篷里再次沉寂下来。

他好像真的不太会安慰人。

“别想了,至少我们都没事。”马启越在张晚意身边坐下,“这条路很短,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你在担心什么呢?”

“嗯。”

“我安慰人的词已经说完了。”

“嗯。”张晚意依旧恹恹的,看起来是打算结束这场无疾而终的谈话。

他这样的成年人真的很难搞。

“你别逼我了。”马启越说,“要不我抱抱你吧,是为了安慰。”

张晚意没有回应,于是马启越真的抱住了他,这个拥抱严丝合缝,张晚意只能仰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相对于安慰来说似乎超过了界限。

可他身上真的很暖,张晚意的神经如同拉满了的弓,啪地一声断开了。

以至于在马启越接着问:“我可以亲你吗?也是安慰。”的时候,他竟然说了一声:“嗯。”

或许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对安慰人没有很好的作用。

可是他已经有些缺氧的大脑在叫嚣着想要更多的氧气。

马启越的嘴巴里没有氧气。

张晚意眼前发黑的被放开呼吸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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